客观日本

【东瀛育儿记】我家的“新冠”风波

2020年10月21日 中小学教育

谁也没想到,刚刚高一的咯咯就成了学校网球队的第二主力,这让“视网球如命”的咯咯感到高中生活如鱼得水,每周有五天他可以奔跑在自己热爱的网球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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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球练习结束后

咯咯的学习成绩也硕果斐然。8月份发表的全国模拟考试中数学得了满分,在全国37万多名参加者中名列第一。虽然这家伙生活上不拘小节,常把衣服袜子到处乱放,说一百遍也无法使他“改邪归正”,但看到成绩单的那一刻,我这个曾经的数学白痴还是不由得对他产生了敬意。

正是这个咯咯,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新冠风波。

(一)疫情下咯咯突然发烧

学校突然打来电话,说咯咯身体不舒服,在保健室休息。因疫情期间情况特殊,虽体温只有36度8,但班主任老师希望我把他接回家休息。学校的要求无法抗拒,我只能放下手中工作,开车来到了学校。

我一边掩饰自己的局促,一边按日本式礼节道歉,说给老师们添麻烦了。班主任老师是一名和蔼年轻的男老师,与笑容可掬的保健老师一起亲切地接待了我。

看到咯咯,我无意中问了一句,“现在体温不知道多少度?”。

保健老师赶紧拿来体温计说“那就再量量吧”,一分钟以后大家都惊呆了,咯咯体温38度5。这可是新冠疫情下!

班主任老师和保健老师几乎跳了起来,不,这只是我的夸张。但包括咯咯和我在内,在场的每个人的确都高度紧张了起来。

我尽量保持镇静,问咯咯哪里不舒服?

说是头疼,嗓子疼,肚子疼,关节疼,浑身无力,还恶心。

老师问“有没有呼吸不畅啊?”

咯咯道:“现在没有,刚才上楼梯时有咳嗽和气短”。

我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问老师“学校有否得新冠肺炎的人”,答曰“尚没有”。

我强作欢颜:“是吗?我先领他回家观察一下,后续我们随时联系”。

老师也强作欢颜:“请多保重,等你们联系”,我领着咯咯仓惶逃跑。

咯咯高烧38度5,且症状与新冠病毒相似,我感到内心崩溃。

给咯咯买了一瓶茶以补充水分,然后把车座放平让他尽量躺着,再把车窗打开。从家到学校要一个小时,一边开车我一边故作镇静地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二)惊弓之鸟,想做核酸检测

新冠疫情已经有半年多了,日本始终处于徘徊状态。东京每天仍有新增患者一两百,却有很多人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渠道被感染。厚生劳动省开发并推荐了一款感染者追踪软件,但自由又自信的日本人用的还不多。有不少企业实行了居家办公,却也有很多人天天乘坐人满为患的公交到单位上班。咯咯6月份复课后每天乘坐单程一小时的电车上学,谁也不知道车上是否有病毒携带者。

日本始终没有全面筛查,有发烧症状的人也要经过四天以后才给与核酸检测。大部分人包括无症状病毒携带者,每天都看似健康地在自由生活。这种情况下,老实说得不得新冠,全靠运气。

咯咯红着脸,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这时候真希望附近有一个能马上隔离的地方,在那里进行核酸和肺部CT检查,确认咯咯是否染上了新冠病毒,如果不幸感染,就在那里隔离治疗;如果所幸未感染,就请医生诊断开药再回家。但现在这是一种奢望。

我开始反省自己近来对疫情和相关信息渐渐失去了关注,也反省自己潜意识中有一种侥幸心理,现在终于意识到这侥幸完全没有根据。把车停在一个空旷的停车场,我临阵磨枪地开始上网搜索,希望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我先找到相当于国家卫生部门的“厚生劳动省”网站,打开后我却发现自己因紧张和焦虑已失去了冷静,难以很好地阅读信息。于是,打电话给爱人,把具体情形通知了他,并让他帮我查一下这时候应该怎么对应,但电话中我听出了他也很紧张和焦虑。是啊,如果万一是新冠病毒,那是有可能要命的,即使没有重症化,也会传染给家人的。想到家中还有嘀嘀,更想到万一全家感染,觉得简直不堪设想。

脑中掠过之前看过的一个节目。一对日本夫妻和两个年幼的小女儿本来过着幸福的生活。爸爸在一家消毒公司工作,突然有一天发现身体不适,便做了核酸检测,不幸确认感染。之后虽马上隔离治疗,但两个星期后爸爸便去世了,孩子再见到爸爸时,只是见到了骨灰。

那个节目是一个纪录片,意在告诫大家一定要加强防范意识,可是怎么防范呢?

爱人发来一堆信息,但我无法冷静查阅。我决定直接打电话到所在区保健所,希望他们告诉我这种情况可不可以马上去做核酸检测,然后去哪家医院可以检测?

(三)救命稻草,“归国者和接触者咨询中心”

保健所电话马上就打通了,对方开始问一些细节。他们的声音很亲切和缓,我却只感到焦急,我的车里躺着高烧的孩子,迫切需要确认他是否得了新冠肺炎。交流了大约10多分钟,对方终于告诉了我一个关键号码;“归国者和接触者咨询中心”的电话。

一段时间以来,日本政府的方针是要求37度5以上的患者居家观察4天,4天后才可以到保健所检测。但在发烧状态下煎熬4天终于得以做检测确认是阳性时,不少人已变成重症。我不知道这种状况是否仍然持续,我打通了“归国者和接触者咨询中心”的电话,对方又是一顿询问,我按捺着焦急的心情回答他们咯咯的详细症状,他们最后问,“有没有呼吸困难的现象”,我按照咯咯说的,“上楼梯时出现过胸闷,呼吸不畅”。

他们终于发话,“你可以带着孩子去医院进行核酸检测,去医院时要告诉对方,“已经咨询过‘归国者和接触者咨询中心’”。我好像获得了尚方宝剑,终于获准可以带咯咯去医院进行核酸检测了。

原来,日本政府为避免大批人员同时涌入医院造成医疗瘫痪,特意在医患中间设了这个咨询中心,有了咨询中心的认可才可以要求检测。

我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问咨询中心:我可以去哪家医院检测呢?

回答竟是不清楚,需要我自己向各家医院查询。

是的,有的医院拒绝高烧患者,有的医院没有测试能力。查询了一番,我了解到附近有三家医院可做核酸检测,但其中一家休息。我选了一家大学附属医院,打通电话,告知医院我们已获得“归国者和接触者咨询中心”的准可,麻烦给与核酸检测。院方回应可以下午1点来医院,但来时要走特殊通道。

下午1点,我终于带着高烧的咯咯跨进了这家大学附属医院。

(四)一个电话,告别地狱

在门口消了毒,测量了体温,我们被交待进去后左拐有一个用屏风围起来的空间,会有专门工作人员前来接待。

我为咯咯挂了号,然后和咯咯一起被带到二楼一个专门确诊新冠病毒的诊室门口,咯咯一个人进诊室等候,我则在走廊和其他人一起。

一个年轻的大夫走来向我解释,首先要验血和尿看是否有其他病毒作怪,然后查一下肺部CT看是否新冠病毒的毛玻璃状特征,最后检测核酸。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医生再次出来相告,说血液没有问题,肺部CT也显示良好。最后说已经检测了核酸,结果需要两到三天。这两三天内请在家里安歇不要上学,检测结果将由保健所通知。如果万一是新冠感染,保健所会安排你们之后的隔离和治疗问题。如果不是,那有可能是胃肠感冒之类的问题,希望不要再来这里,请在家门口随便找一家胃肠医院看一下。最后,医生为我们开了退烧药,我们遵命回家等候核酸结果了。

我们并没有被要求隔离,但为安全起见,我们自己在家中开始了隔离。咯咯那之后体温升到39度5,除了头疼欲裂以外,开始反复出现腹痛和腹泻。家中所有物件,被我用各种消毒剂统统喷了一遍又一遍,咯咯用过的厕所,咯咯用过的碗筷和衣物,我也会尽量消毒,但总觉得自己很难彻底弄干净。咯咯常常因为腹痛剧烈而折腾掉口罩,嘀嘀回来后也动不动就忘记戴口罩。家中只有一个卫生间,咯咯夜间腹痛据说去了无数次,而嘀嘀夜间用没用洗手间也我不得而知,总之,感到自己居家隔离真是一件很困难而不保险的事情。

咯咯吃了3天退烧药仍不见退烧,总在38度左右。因为总有腹泻腹痛,我让他加服了一种日本人家中常备的整肠药,但仍然不见好转。就在这天傍晚,终于从保健所打来电话,我战战兢兢犹如听从上天审判一样恐怖又无助。

好在对方一字一句地说:检查结果是阴性!

那一瞬间我只想说,从地狱边缘出来,原来如此幸福!

(五)人生种种,需要未雨绸缪

总算放下了心理包袱!但咯咯始终腹泻不止高烧不退,我们决定找一家胃肠科医院。我提前用电话向这家胃肠科医院解释了情况,告诉他们已确认为阴性,所以请他们放心地为我们检查一下胃肠,然后开一点药。

但不幸地是,我们遭到了无情拒绝。我怀着受伤的心情决定永远不再用这家胃肠科医院了,同时打通了另外一家内科,这家诊所是我们一家的家庭医生。老大夫很重情义地决定:“不要带本人过来,妈妈过来代替他开点药吧”。看来,这在疫情下已经是大慈大悲了。这场风波给我们一家人的体验,看来远不止于胃肠感冒。

在最严重的时候我曾悲摧地想到过最坏的结果,偷偷地临摹了生死。

我发现在突发的生死状况面前,人是如此软弱和束手无措。当病魔掌握了我们的生杀予夺大权,所有一切对于生命的憧憬和向往都归清于零。那种无力感和无常感,让你突然会想象,人生难道可以如此短暂?!然后就停止思考,真的很残酷。

如今,这场风波已过去半个多月,我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尽管如此,日本的新冠疫情并没有结束,也许上帝开了这次玩笑,下次可能就不再是玩笑。

我战战兢兢,回想当时自己的无措,甚至感到可耻。趁着恢复了冷静,我从电脑上再次找到厚生劳动省官网。这次冷静下来我发现,它原来有一个很清晰而且方便利用的入口,从那里可以直接点击到你所居住地区的“归国者接触者咨询电话”号码及网站,而且这个咨询电话可以用日语、英语、中文、韩语等共8种语言对应。这个咨询电话不仅像我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人可以来咨询,平时没有病、希望提前掌握信息的人,也可以进行咨询并得到答复。

经过这次风波,我深深反省了自己。随着疫情的推迟,我渐渐失去了警惕,却增加了潜意识里的侥幸心理。因此当紧急状况发生时,我发现自己信息空白,没做好任何准备。现在,虽然逃过了这一劫,但我认识到,应该随时有一种“疫情下没有例外”的警惕去面对和处理危机。

这次新冠风波让我认识到,每个人都应该严肃地对待疫情,认真地做好未雨绸缪。

认真对待疫情,就是认真对待生活。

2020年10月19日
文:王景贤
编辑:JST客观日本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