俳句的汉译之二：夏天的俳句----沈桐

我们知道，俳句的一个特点是着眼于自然界里的美，除了是575十七音的短诗外，季语和语气断词（在日语里叫切字）的要求也比较严格。正因为如此，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的景色就成了俳句最好的素材。上一篇我们已经介绍了几首代表性的春天的俳句，本篇就选几首夏天俳句和大家共同欣赏。

我们还是选芭蕉的名作来作为例子，从意境和结构的角度体会一下俳句的写作：

荒海や佐渡に横たふ天の河

在这首俳句里，"や"是切字即语气的停顿处，"天の河"是季语。一般来讲，"天の河"常用做秋天的季语，但这首直观读来却是描写夏天的俳句，气势恢宏、格调高远。每次读到此句时都会让我想起儿时夏天夜里躺在露天里乘凉，一条银河从南到北贯穿长空，牛郎织女星盈盈闪烁的画面。因此，此句的汉俳译文也希望尽量保持原句的气势：

瀚海巨浪翻，佐渡渔火知几点，银河横长天。

日本群马县内的吹割瀑布

读这样壮观的句子，自然会想起唐诗的宏伟壮丽，想起李白的那首《望庐山瀑布》：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也可能是异曲同工，也可能是名家所见略同，更可能是芭蕉化用了李白的名句银河落九天。无论是哪种，译成银河横长天则是我在读了这两首时候首先想到的句子。当然，我们也可以用77排句或55对句的形式来译译本句，在意象上77还是优于55的：

佐渡渔火耀瀚海，
恰似银河落长天。

佐渡夜钓船，
银河落长天。

关于本句的解释，历来有不同说法。多数人认为这里的银河实际上指的是佐渡群岛浮在海面上，就像银河里的群星。可是根据芭蕉在《奥の細道》西行时的足迹，他到的地方是看不到大海的，诗本身是出于他的想象。还有一种说法是佐渡本是流刑犯羁押的地方，他怀念一个知己，就像牛郎与织女那样隔着天河不能见面。但是，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知识的外国人，在看到这首俳句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燃起的点点渔火，就像一点繁星落到海面上，天上银河和海上渔火互相辉映，时空寂寥，沧海桑田，万般思绪同时涌上心头。这也是我为什么觉得此句是夏天的代表句，就诗论诗，隔着时空把李白和芭蕉拉到一起的缘故了。

和上篇一样，下面选几首著名的夏天俳句，并附上575汉俳译文，作为本期的结尾。

1. 高浜虚子
暁の紺朝顔や星一つ
拂晓东方明，紫牵牛花清露浓，天上启明星。

2. 加賀千代女
朝顔につるべ取られてもらい水
晨起汲甘霖，牵牛花蔓绕吊瓶，无奈求芳邻。

3. 正岡子規
薄月夜花くちなしの匂いけり
何处暗香来？朦胧夜色朦胧月，栀子花盛开。

4. 小林一茶
涼風の曲がりくねって来たりけり
晚风柔无声，穿廊绕竹送清凉，开轩敞衣裳。

5. 水原秋桜子
籠かばふ鬼灯市の宵の雨
入夏花市多，篮篮鬼灯最招人，黄昏雨纷纷。

6. 松尾芭蕉
閑かさや岩にしみ入る蝉の声
林幽古寺闲，蝉鸣阵阵侵岩中，有声胜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