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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山前必有路

其他 2012年02月12日

序

最近看了NHK的周六剧场《遥远的羁绊》。这部电视剧描述的是二战中被遗留在中国的战争孤儿的故事。每次看这个故事我都会非常感动。主角城户久枝在中国留学时遭遇了种种困惑，她阅读曾为战争孤儿的父亲来信的那一幕，令我不禁落下了久违的眼泪。信中写到中国的一句谚语“车到山前必有路”。而这句谚语正是我落泪的原因。这是因为在我前往日本后的困难日子里，父亲寄给我的信中也有这一句谚语。

“车到山前必有路”比喻事到临头，总有解决的办法。刚到日本时，我对今后的生活抱有各种不安，此时父亲寄来了一封信，信中的这句话令我变得坚强。我将父亲的教诲铭记于心，不知不觉间便完成了7年的留学生活。在这7年间，日本这个国家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我也证明了自己独立生存的能力。此次，有幸将自己的体会写成文章，与大家分享我的留学生活。

启程

2002年10月10日上午11点，成田机场。

我踏上了日本的土地，手中仍残留着3个半小时之前与父母握手的余温。这一切就像梦一般。我无意识地随着人潮向前迈进，耳边响起的是众人的日语对话，我对自己说“这里就是日本，从今天开始我要在这里拼搏”。

完成入境手续后，我坐上了留学中介公司准备的车，同行的还有搭乘同一航班而来的6个人。迈出机场的一瞬间，车窗便映照出异国的风情。但是，车内听到的只有引擎的声音，车上谁都没有开口交谈。可能大家仍沉浸在3个半小时前与亲人离别的悲伤之中。

过了大概2个半小时之后，汽车开进了一条狭窄的道路，在一座独立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阿佐谷宿舍”，留学中介公司的职员说完后，开始把我们的行李拿下来。“你的床在这里”，我被带到二楼的一个独立间。约7.29m²的一个房间，有两张双层床，已经有3人入住。职员从仓库拿出一套有点脏的盖铺，说了一句“你用这个吧”之后就走了。摆好行李之后，好奇心驱使我在宿舍内到处逛了一下。这样子的一幢房子，居然住了28个人，吓了我一跳。而且厨房很脏，到处都是垃圾，还有臭气熏天的厕所……和我来日本之前的印象完全不同。我觉得自己被骗了，但只能默默地开始整理那唯一属于我的小空间。

就这样，我在日本的生活在这种不愉快的气氛中拉开帷幕……

笔者刚到日本时住的阿佐谷宿舍（背后的那一幢房子）

迈向自立的旅程

和大部分私费留学的学生一样，我面临的课题也是如何养活自己。来日本之前，父母给了我57万日元。我不知道怎么用这笔钱在东京这个物价高得惊人的城市里过活，总之先存起45万日元，手中只留下12万日元用于开销。但交了学校的杂费等之后，实际上只剩下8万日元。我不停对自己说“早日自立”、“用这些钱坚持到找到工作为止”，我还给自己定下了找到兼职工作的期限。

三天后，因为没有人可以依靠，所以我用最原始的方法——挨家挨户询问，开始埋头寻找兼职工作。当时最初遇到的事至今仍令我难忘。

我在中国时出于兴趣考取了按摩师的资格。心想只要有这个资格，可能可以在日本从事按摩相关的工作。第一天，我直奔宿舍附近的一所按摩院。店员听我说“我想找兼职……”之后，带我进店，给了我一张类似调查问卷的东西。我以为是“兼职应聘的调查问卷”，非常认真地开始填写起来。写着写着觉得不对劲，认真一看，原来是给患者填的问卷。于是战战兢兢地向店的老板说道：“不好意思，我想找兼职工作……”。老板突然用中文问我：“你是中国人？”。随后看到我惊愕的表情，他笑了。原来老板出身上海，已经来日本10多年了。我告诉他自己的情况，恳请他请我打工。他什么都没说，走进里面的房间，几秒之后拿着一大叠中文报纸出来。他将报纸摆在我的面前，说：“你才来日本几天，如果我现在给你工作，你可能会以为在日本生活是很简单的事。现实可没你想象得那么美好。你知道我熬了多少苦才有这家店？这些报纸里面有很多招聘广告，你自己去找吧。不多吃些苦，来日本就没意义了。要找到工作，起码要3个月。”

我来日本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日本的生活没你想象得那么美好”、“不多吃些苦，来日本就没意义了”，但听到老板的话后还是受到不少打击。在梦想与现实之间，人总是无意地喜欢做梦，现实却不会给人甜头。这就是日本最初教会我的事。

我继续寻找工作，为了增加成功的机会，我将活动范围扩宽到阿佐谷至新宿沿线的各车站。

周六周日的早上，室友们仍在睡觉之时，我便背着背囊踏上寻找兼职工作之旅，背囊里装着简历、日语记事本、在100日元店买的面包、装满自来水的塑料瓶等整套装备，将开销控制在最低限度。为了节省电车费，我选择步行。我没有地图，因此沿着中央线向前迈进。

要闯进别人的店铺还真的需要勇气。像便利店之类的店还好一些，能够从外面看到里面，把握进店的时机。但那些无法看见店内情况的店则最令人烦恼。每次都在店外踌躇，结果只是浪费时间。我鼓励自己：“这样下去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被拒绝，就找其他店好了。”之后我减少了思考的时间，不断走进不同的店中。不知道被拒绝过多少次后，终于在高圆寺站前的一家天妇罗盖饭店里获得了第一次面试机会。当时店长的态度非常好。虽然结果还是失败了，不过我第一次听到了“加油”这句鼓励。

来日本后1个半月过去了。手上剩余的钱越来越少。带来日本的食粮也已经捉襟见肘。正值20岁的我，食欲旺盛，肚子经常饿得咕咕叫，但只能喝水救急。为了减少开销，每天放学后还像专业家庭主妇那样去阿佐谷的商店街寻遍便宜的食材。拼命节约的成果是将一周的开销控制在2000日元左右。但渐渐觉得熬不下去了，曾多次想从存款中拿钱出来，但我每次都制止自己：“只要用了一次就会停不了手。”

就在这样困苦的时期，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收到了父亲的信。读着这封充满父爱的信，一直强忍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我相信父亲信中所说的那句“车到山前必有路”，继续靠自己寻找兼职工作。终于如父亲所言，找到了山前的明路。

想成功，就要有破釜沉舟的意志，屡败屡战，终能得天眷顾，努力将有所回报。这就是日本教会我的第二件事。

工作的甘与苦

我经常会对刚来日本的后辈说：“即使经济宽裕，也要尝试打工。”当然，赚取生活费是打工的目的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可以通过打工了解日本社会和日本人。通过打工，我遇到了日本各个社会阶层的人士，了解到他们的想法。而且掌握了工作的一些习惯，也在工作岗位上结交了日本的知心好友。因此，打工是留学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我的第一份兼职工作，时薪850日元，是一份东京大学驹场校区的清扫工作，工作时间是上午的3个小时。

在这里工作的员工几乎都比我大半个世纪。我在他们的指导下开始工作。工作的内容是擦黑板、清扫厕所、收集垃圾等，听上去很简单，但做起来却非常辛苦。

每天1个小时内最少要擦50块黑板。期间因吸入大量的粉笔粉末而患上了鼻炎。

清扫女厕时要戴上帽子和口罩，以免被人看出年龄。由于害羞，每次看到女学生进来我就逃到外面去。清扫男厕时也遇到过难以想象的脏。那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小便斗上会有“请上前一步”的标识。

为了在规定的时间内处理如山一般的垃圾，需要不停地搬运20公斤以上的垃圾。不知不觉间练就了手臂的肌肉。

我曾被吩咐进行1号馆44教室的地面清扫、搬桌椅工作。整整一个星期，我独自一人，哼着歌，不停地将桌椅移前、移后、回复原位。工作后的腰痛至今仍折磨着我。

……

其中，最令人欣喜的瞬间是第一次拿到自己的工作报酬。694日元的便当、海鲜方便面、久违的可乐，都是我给自己的最棒奖励。

我在这里第一次了解到社会的残酷。我是同事中最年轻的，最初周围的人都对我投以疑惑的目光，认为“这人能干好活吗？”而且他们当中还有人不喜欢中国人，戴着有色眼镜看我，并在我面前说中国人的坏话。面对这一切，我只能拼命地认真工作。我想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两件事，一是我虽然年轻，但我能干活；二是中国人并非都如新闻报道那样都是坏人。他们将我的行动和工作态度看在眼里，终于做出了肯定的评价，逐渐以笑脸待我。那个说中国人坏话的人也没有再在我面前吭声。

如果想证明自己的强大，那么唯有用自己的行动予以证明。而且，身在外国，你个人便代表着你的祖国，决不能做出令自己祖国和同胞蒙羞的事。这是日本教会我的第三件事。

此外，我还体验过汉堡包制造、专业清扫公司及上门营销等各种工作。随着日语能力的不断提高，我怀着希望了解日本公司的强烈愿望，进入了目前的兼职工作地——某知识产权专业公司。

2006年4月26日，我开始在公司里接受锻炼。原稿复印、传真的接收及确认、文件整理……总之每天都不断重复进行后勤类的工作。有时候不免对这种单纯作业感到厌倦。但是，三年如一日坚持下来的原因，正在于员工们对我的感谢和他们展现的笑脸。不仅如此，大家像家人一般支持我，在我遇到困难时鼓励我，和他们一起渡过的日子充满了幸福。

2006年在公司的岁末辞旧迎新会上

即使是单纯的工作，也必定能帮助别人。关键在于对工作存感恩之心，无论何种工作都不偷懒地用心去做。这是日本教会我的第四件事。

苦海作舟

2001年9月15日，我考进了中国辽宁大学外国语学院。我与日本的结缘正是从这里开始。半年后，我非常羡慕从日本归来的前辈们的流利日语，决意前往日本留学。

来到日本之后，即使奔忙于生活与工作之间，但仍不忘坚持学习。中文里的“苦海作舟”是指“在严峻环境中学习”。在日本的学习生涯正是这四字成语的体现。

由于不懂日语而导致的尴尬回忆多不胜数。因此我从开始读日语学校的那一天起便盼望早日精通日语。但现实中，如何确保学习时间成了大问题。当时，我上的是下午的课，但上午和放学后分别都要打工。在这种情况下，我尝试了一套非常严格的时间管理方法。我预先将工作、上学等自己无法支配的时间写在一周日程表上，之后计算剩下的时间有多少可以用于学习，然后再将这些时间细分为每15分钟一个单位。我把每天的小目标列入这些15分钟内，拼命利用这些时间记单词和背书，务求积小成多。于是，我一直过着每天只睡3小时的日子。早上，在7点开始的工作之前，我提早40分钟到达，换上制服站在最宽敞的教室的教坛上，大声诵读日语。晚上，回到宿舍后，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一边和厨房的蟑螂战斗，一边进行当天的复习。经过九个月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我连跳两级，进入了高级班。

日本的大学升学考试也非常辛苦。为了考入大学，必要条件是在私费留学生的考试中取得好成绩。当时我已经从高中毕业2年了，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拾起数学和综合科目的知识。但是，我必须跨越这个难关。由于我没有太多复习的时间，所以只能快速地不停反复看课本。我利用等电车的时间、开始打工前的时间，进行背书和演算，脑子一刻也没有休息过。最终考试的结果是，我拿到了满意的成绩和奖学金的获取通知。

2004年4月1日，我顺利地以新生身份进入国学院大学经济学部。这是我再次踏入大学的门槛，但是和3年前不同，我没有因此而松了一口气。一如既往地过着与工作、学习竞逐的日子。

那一年的10月20日，我迎来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我和交往一年的女朋友注册结婚了。许多人说我太早结婚，但我并不那么认为。她对我的将来充满了信心，我觉得结婚是对她这份信任的最好回礼。之后，我认为自己应该承担丈夫的责任，周六周日也开始工作。就这样，周一到周五，上学和早晚兼职打工，周六周日整天工作，完全没有休息时间。

期间，除了大学的学业，我还想学习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因此开始了簿记资格的学习。我趁着上课和打工的空档，就读池袋的预备校，一年级的时候考取了簿记三级资格。之后二年级的时候顺利通过二级考试。在大学四年里，我不断寻找当时想做的事，不惜为自我增值而投入时间与金钱。

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我进入了上述知识产权专业公司，由此我的人生发生了变化。每天与知识产权的专家们共处，我逐渐开始对知识产权商务发生了兴趣。我接受社长的建议，决定大学毕业后入读东京理科大学专职研究生院知识产权战略专业。

我马上参加了大学说明会，并遇到了我现在的导师。尽管那次是初次见面，但导师慷慨地送给我许多知识产权专业的书籍。我接受导师的建议，在入学考试之前阅读这些书，提前进入了知识产权的世界。

2008年4月，我如愿考入了东京理科大学知识产权专职研究生院。在此，我开始学习以知识产权法为中心的、与技术及经营等实务相关的知识产权知识。最初由于没有法律基础，学起来非常辛苦。我跟不上导师的课程，录音后反复地听。但我觉得这还不够，在取得妻子的理解和支持之下，我又报读了预备校的专利代理人讲座。一年之后，终于能够理解知识产权的相关法律。升上二年级之后开始了正式的研究活动。第一步，目标是在6月13日举办的日本知识产权学会上发表成果。我以“中国的品牌意识变化”为题，在导师的指导下，踏踏实实地收集了资料，努力辩明事实真相。其后，首次在学会上发表了上述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