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专家牵头的绿色地球网络

立花(后来的代表)开出的参加条件

在刚开始黄土高原的緑化合作时,成员们都是些外行,在当地的造林活动连遭败绩。于是我们开始寻找可以信赖的专家加入我们的事业,当时还是枚方市市政府职员的川岛和义(现任副法人代表)得到消息说在枚方市有一位植物专家。这位专家就是立花吉茂(当时任花园大学教授),作为技术顾问他每周都要去一次大阪市立的“盛开的花馆”,我们决定去那里拜访他。

还没等做完自我介绍,就听到了刺耳的话语:“又是NGO,号称要搞国际合作,却既没知识又没经验,尽干些蠢事!”我压低了嗓子回应了一句:“为了不干蠢事,希望先生能加入我们”。

立花随后的一句话出乎了我的意料:“在当地建个植物园,你们干不干?如果真想干的话,我就加入”。

接着,他又对我说了这么一番话:“植物园的英语是Botanical garden,直译的意思是“植物学园”,是世界上最早的研究设施。

植民地时期,英国在印度的主要港口附近创建植物园,把全印度的植物收集到一起,找出其中有用的植物确定栽培方法,并以此为基础来经营植民地。

时过境迁,在面临地球环境问题的现代,有必要在(中国)那种沙漠化的地区创建植物园,以此找到绿化的途径”。

这个创意让我深为感叹,心想绝对要让这个人加入我们的行列,于是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干!”

在随后的1994年8月,我们派遣了以立花为团长的第一个专家调查团去了当地,现任顾问远田宏、现任法人代表前中久行也参加了。只要找到第一个人,团队就会不断扩大下去。1995年,立花就任绿色地球网络法人代表,成了我们的领军人。

在协助中心培植树苗

立花还有一个构思,那就是创建现代化的试验农场。我们决定先投入这一项工作。

当时在大同当地的合伙人、共青团大同市委员会的副书记祁学峰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尽管那时已经建设了种植松树的防护林和小学附属果树园,但都是零散分布,不容易管理,必须有一个将它们整合起来加以引导的据点。

双方的提议合而为一得到了实现。从1995年4月起,在南郊区平旺乡建成了环境树林中心。我们得到了当地村子无偿提供的3.5公顷土地,并借来了带司机和燃料的拖拉机。

图8 扩大后的旧中心(2007年)

图8 扩大后的旧中心(2007年)

我们首先将力量投入在育苗上,要在严酷的环境里推动绿化工作,最重要的是优质的树苗。如果是在自己的项目里种植的树苗,那么在培育的时候责任感也会油然而生。

在立花的提议下,还建造了小型塑料棚温室,进行花卉以及观赏植物的培植。因为只是树苗的话,成长需要时间,跟不上技术学习的进度,培植花卉之类的话,就能缩短(学习技术的)时间。

受惠于人和,这里的事业得以顺利发展。可是到了2000年情况发生了变化。有人开始收买周围的土地,声称是要建设环境相关设施,而实际上要建的是焦炭工厂。这种东西要是建起来的话,村子里的田地就会受到重大损害,(村民们)问日方能不能替他们买下来。因“祸”得福,一个面积达20公顷的协助中心出现了。

将造林现场出现的问题带回这里,反复进行试验和调查,找到解决方法后再回到现场实施。还把各地的负责人以及技术人员召集到这里进行培训。

一次,当地政府的造林地里枯死了一部分樟子松,曾委托北京的国家林业部(现为国家林业局)进行调查,还同意日本专家也参加调查。于是去当地的不同领域的日本专家越来越多,交流也变得活跃了,大家都为自己的知识和经验能应用在这么广阔的现场感到欢欣鼓舞。

2010年,(政府)决定在这里建设大同市植物园,我们不得不迁移了。曾经的农村地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城镇,附近不远处已出现了一个20~30万人的大社区。

通过跟市长的面谈,说定了在大同县周士庄镇、无偿借用23公顷土地为期30年。从2011年4月起开始基础设施建设,3年后的今天,已经建成了一座今胜昔的新据点。

深山里发现了自然林

环境树林中心一走上轨道,我们就开始将目标朝向期盼已久的植物园。走遍了14,200平方公里的大同市全域,最终认定市最南部的灵丘县南山区是最合适的地方,此处属太行山脉,气候较为稳定,植物种类也多。

1998年春,我们委托当地的技术人员李向东寻找植物园的候选地并进行植物生态调查。同年7月,他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说是发现了自然林,那里有粗到一个人抱不过来的大树。

可是在阳高县民谣的“高山高”里有这么一段:“靠着山呀没柴烧,十年九旱一年涝……”。我们走了7个县见到的都是荒山,即便有树也是最近刚种的小树苗……

说是距离那个自然林有2里地,中国的1里地是500米,所以2里地应该是1公里,可是怎么走也走不到目的地。路上遇到背着重达60公斤的柴火从山上下来的老人,柴火的落叶松枝里夹杂着白桦和栎树枝,看样子的确是有森林,于是便问这是哪来的,老人说是越过远处能看见的那座山,再往里的一座山的山顶附近。这话让我们觉得实在不是一个能走得到的距离。

前后尝试了4次才到达了目的地。我们准备好盒饭,天不亮就出发,到了山脚下的村子里,停下汽车开始步行,穿过干枯的河底,一路上劈荆斩棘,5个小时后总算走到了。打开地图确认,那地方在碣寺山(海拔1,768米)的山顶附近,距离河北省的边界约5公里。

森林就在眼前!这是一个栎树、桦树、枫树、椴树等落叶阔叶树的森林,按远田宏的说法是:“树种相当丰富,虽说种类不同,但从树属的档次来说,跟日本的北海道和东北地区在同一个级别”。

图9 立花身后是新发现的自然林

图9 立花身后是新发现的自然林

 

这里的确存在形成森林的自然条件。既然如此,为什么周围可称为山的山上没有树呢?

对这个森林进行观察,查看了年轮后明白了一些事情。这里的树木最后一次被砍伐是在22年前,看样子是被山脚下的村民们当作生活燃料拿回家了。后来不再被砍伐,才又重新长成现在的规模,不再砍伐的原因也找到了:1960年代在村子附近开展过松树的植树造林运动,(这些松树)下部的树枝已可以作为燃料使用,所以就没必要来这里砍伐了。途中的道路也被灌木堵塞,使登山变得越发困难。

虽说山顶附近是新成长的森林,但是在相对高度向下350米的山谷底部,一人抱不过来的栎树正茂盛地撑开着枝叶。可能是因为即便砍伐了,向上搬运350米再扛回村子也是件困难的事,这才幸存下来了吧。

如果让这样的森林出现在公路附近,能让人们看到它本身就具有重大的意义,所以我们建设植物园的意愿就更强烈了。

最后找到的植物园候选地

当地的工作人员找到了7处候选地,按顺序看了一遍,都离我们的要求差得太远。看的第一个地方是刘庄村的后山,就在国道108号的路边,虽说交通方便,但是由于离村子太近,就担心村民们来植物园砍柴放牧。看完现场返回公路的途中,发现一条狭窄小道的正中间,有一颗白色球状物体,以为是小孩玩忘了的东西想伸手去捡,却发现是一颗人骷髅。这时候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村子在中日战争期间有240多人死于战乱。

由于是盛夏时节,我们的疲劳到达了极限,最后又回到了刘庄村附近。“算了,就定在最初的刘庄村吧。”我正准备这么说的时候,李向东说:“爬上那个高的地方,就能看见候选地”。

拖着沉重的双腿到那地方一看,只见500米左右的前方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杨树,李向东告诉我们那下方有个小池子,蓄满了涌出来的水。哎?这话怎么不早说,在这里无论做什么事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水,因他这句话,我们一下子恢复了精神。

这第7个候选地是满足我们条件的地方,离附近的南庄村稍微有点距离,可以不受直接影响。立花的思路是:有相对高度差、地形复杂的地方,才适合培育多种植物。正好这个地方位于海拔910米至1,320米,相对高差有400米,还有5条山脊和4条山谷、地形也算复杂。

我们对当初的计划略微进行扩大,确保了86公顷的使用权,并于1999年4月举行了植物园的开工仪式。话虽如此,只是些个荒山,没有高大的树木,灌木和草丛也只到膝和腰的高度,而且一眼能看得见的只有那些毛莨科之类的有毒或有刺的植物,命名为“植物園”的话,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悄悄地加了“自然”两个字,最终定名为南天门自然植物园。

图10 植物园最初的种植

图10 植物园最初的种植

之后,跟附近村子进行了沟通,让他们保证不来这里放牧、砍柴。光有保证是靠不住的,所以我们决定建造管理站,长期驻扎数名工作人员,还在边界上种植了带刺的灌木。

同时,工作人员开始了在周围山上收集种子进行育苗的工作。还多次登上那座碣寺山,仅仅头一年就收集了多达200公斤的橡子。

图11 正在育苗的工作人员。李向东(右1)、周金(右4)

图11 正在育苗的工作人员。李向东(右1)、周金(右4)

自生树种的自然林在荒地里重生

经过5年时间就有了巨大的变化。草丛和灌木长到了胸和肩的高度,豆科和稻科的野草也长出来了,从这些就能看出放牧的影响有多么严重。

在1,100多米朝北的背阳斜面上,以蒙栎、辽东栎等几种栎树为主,参杂着椴树、桦树等树种的落叶阔叶林重新生长了出来,现在最大的树木已达到树高13米、树径超过了25公分。

图12 重生的南天门森林

图12 重生的南天门森林

专家认为,在这一带海拔1,200至1,500米的山峦里,构成极相林(注∶林中的树种到达饱和状态)的代表树种是栎树,可称为山的主人。到了最近,由于中国政府的环保政策以及山村人口的过疏化、無人化,在太行山脉自然重生的森林也在逐渐增加,这些森林的主要树种是白桦、山杨之类的先驱树种,其寿命不长。南天门自然植物园里重生的栎树就显得极为珍贵了,而且大量的种子已经成熟,开始成为贵重的种子源。

图13 结了许多果子的蒙古栎

图13 结了许多果子的蒙古栎

即便如此,用这么短的年数,(这些树)不可能从种子成长到这么大。这是因为自然生长的树木虽被村民们大约每10年砍伐1次,但小树和树墩还留着,这才长出了这些树。

林中的地面积满了落叶和枯枝,其厚度在日本都没见过。以前我认为这是因低温和干燥延迟了分解速度造成的,一直按这种思路做解释,来这里的专家小川真作了更正:这是因为之前没有分解物,但是现在观察的话,会发现小动物、蘑菇等菌类正在繁殖增生,土壤的形成和植物的生长也加快了。这是让人欣慰的好事。

以前朝南的向阳斜面由于植生被匮乏,造成多处土壤流失、基岩裸露。植物园开工后,先是长出了茂盛的草丛和灌木,最近乔木的树苗也开始成长了,说到植物种类的话,这边更多。

工作人员们将采集植物的范围逐渐扩大到了河北省、北京市等地,没有栽培过的种子一到手就互相均分,然后各自用数种方法进行尝试,他们彼此之间多少都有点竞争意识,一边看着别人的做法同时自己也在下苦功。其结果,1年里进行栽培尝试的方法竟多达10种。

工作人员周金是那个刘庄村的人,初中毕业后在制药公司上班,奔波于各地,因父母年老回到了村子里,虽然后来应邀在这里工作,但是据说遭到亲戚和朋友的强烈反对。“一想到自己种的树在自己死后也会继续成长下去,我就开心得不得了”说这话时他的眼眶里湿漉漉的。聚集在这里的都是些爱好植物的工作人员。

他们还自发地开始制作标本,用2年左右的时间,制作出500多片蜡叶标本。虽然有重复的,但植物园内肯定生长着比这更多的植物。

2013年3月,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副院长陈幸良参观了这里,花了两天时间,登上了背阳斜面和向阳斜面。他给出的评价是“虽然在全国有无数的封山育林项目,但是没见过如此顺利再生的森林”。“在中国北方的其他地方,如此之多的植物种类汇聚在一起的植物园,应该没有第二家了吧”。而且还说,无论如何都应该让它永久保存下去。

在至今为止的23年里,我们前后建设了过200多个项目,虽然从我个人的立场来说,每个“孩子”都一样的可爱,但是非要我选一个的话,我还是希望能留下这个南天门自然植物园。

文/高见邦雄(认证特定非营利活动法人 绿色地球网络 事务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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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历

高见邦雄(认证特定非营利活动法人 绿色地球网络 事务局长)

1948年生,東京大学肄业。从事中国和日本的民间交流活动后,于1992年参与创建绿色地球网络,负责协助中国大同市的绿化工作,任事务局局长。所著《咱们村的杏树结果了》(日本经济新闻社出版)还刊行了中文版和韩文版。荣获友谊奖(中国政府颁发)、荣誉市民(大同市颁发)、绿色中国年度焦点人物(全国绿化委员会、国家林业局等颁发)、外务大臣表彰、JICA理事长表彰等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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